永幸

没什么想说的了
就当原创小说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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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曾到过这么一个城市,永幸,地图上刚出现不久,简直是所有城市梦想成为的幻象。

正如名字,那般,永幸,永远幸福。那里没有警察,因为根本没有犯罪,晚上睡觉都不需要锁门。所有人的素质都极高,居民们按部就班的劳作与休息,他们说话时语气轻柔,脾气极好,连路边的花卉都盛开的一般美丽,没有一株开的败兴。

这是一座被精心设计的仿佛可以治好强迫症的城市,被划分的极为精确。这里是居所,一幢幢白漆刷成的房子整整齐齐一模一样,无论多么挑剔眼睛多么毒辣的建筑师用多么精密的尺来衡量,都找不出一丝误差;那里是农田,每一块用来种什么,怎么培育,何时收获,都有一套方案;这儿是商城……那儿是工厂……

除此之外,城市的最中心,有一座极其宏伟的巨大钟塔,它敲钟的声音可以响彻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听说城主就住在那儿。

永幸的居民再钟声敲响六下的时候起床,工作,12下的时候休息,吃饭。自律性令人惊叹,在这里生活的时光懒散如我也忍不住跟他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正又因为懒散如我,所以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回到充满自然与随性的故乡。

但永幸给我的印象依旧深刻。这座城市跟我所在的城市相隔不远,一直往北,坐骆驼穿越一段不长的沙漠,那个绿洲一般的城市就在那里。

时隔多年,我又来到这座城市,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几个人一起来。这么一座幻象的城市,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呢?我充满期待。

踏入白色城门,走过石砖街道,我仿佛踏入了旧时光——这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变化,像是时光被凝固。

“这就是一座城市应该有的样子啊!”与我同行的人满口惊叹,满目憧憬。

是的,这里充满秩序,充满被精心设计的美,每一处都像是设计师描绘蓝图的实景。

一行人游览一天,住在我多年前住下的旅馆。令人怀念,旅馆的老板娘还是曾经的那个,要不是看见她脸上的皱纹我甚至要有其实我根本没有离开这么多年的错觉。

“欢迎来到永幸。”过去与现在重合,老板娘对我们柔柔的笑。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笑容,我却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里的居民真的是活人,而不是被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什么的吗?

老板娘只是坐在柜台后面,冲我们笑着。

夜晚,钟声响起九下之后,就不可以出门,这是规矩。我理解,永幸鲜少与外界交流,自然有自己的规定,每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市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我要是好奇出门,旅馆的老板娘和几个小哥会把我拦住,他们语气虽然依旧和蔼,但却软硬不吃,态度坚决。

“为什么不能出门?”我这么问过。

“这是规定。”老板娘说。

“你们不好奇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规定吗?”

“不好奇。”老板娘连忙摇摇头,把我往房间赶,“客人快回去,城主的规定是不能违反的。”

无论我如何软硬皆施,曾经的我都没能见识到深夜的永幸,这让我好奇心日益膨大。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带那些人过来,一方面就是要探究,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秘密。

夜晚来临。

钟声即将敲响,我还留在大街上,看向钟塔的位置,秒针一点一点在巨大的钟面上移动,像有一只不容置喙的手在拨动指针。

嗒,嗒,嗒。秒针走动着。

老板娘带着那几个小哥来找我了,无论我走到哪儿他们都能把我找到,他们现在就在街道的另一端,等会儿他们就会客气又强硬的把我拉回旅馆。

还有几分钟就九点。

我冲他们笑了笑,从树荫下推出一辆自行车。他们惊疑不定的停下脚步。他们的惊讶很有道理,这座城市所有的交通工具在宵禁之后都会被自动上锁,无法使用。不过,真不巧,我这几年为了探索这个城市的秘密,学会的可不止是撬锁啊。

虽然很抱歉,但天亮了我会去跟相关部门道歉赔钱的。

我踏上自行车,往钟塔的方向绝尘而去。

2.
铛——铛——

我把车停在路边角落里,做坏事还是不能太明目张胆,所以我躲了起来。我看见从钟塔下涌出一群身穿黑衣的人,他们手里拿着什么,像测量工具,分成均等的好几队,身后跟着一辆缓缓前行的黑色面包车,往城市的各个角落走去。

我的天……我捂住嘴,无比惊讶。黑衣人们用尺量测花卉,长歪一点就用绳子绑直,绳子藏在叶片下,矮了的拔出来,高了的摁进土里,多了的剪掉,少了的用树脂粘上,实在差太多就连根拔起,从面包车里拿出一盆新的种下去。

路边树木也是如此,修枝剪卡擦卡擦,把那新生的希望悉数剪下。

有些黑衣人往我这边来了,我偷偷的转移位置,到另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这时我听到几声极其惊恐的哭泣,扭头看到另一队黑衣人,他们把几个拼命挣扎的人架着推进面包车,摧心折骨的哀嚎居然叫不醒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人。

我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是我掏出手机突然又想起来,这座城市没有警察。我的天,我脑子有些乱,那我要上去制止吗?我怕不是会被当场打死。

在我犹豫的时候,面包车开走了,令人心悸的哭音被关在车里,城市又安静了下来。不过他们开的不快,我能很好的跟上去。黑衣人们走到一扇门前,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像是手机,发出莹莹蓝光,照亮黑衣人麻木不仁面无表情的脸。他跟同伴确认了一下,无误后,毫不犹豫的推门进去,又拖出一个惊惧的人。

是的了,这座城市因为治安良好,安全幸福,晚上都不用锁门。真是天大的笑话,没有犯罪?安全幸福?这座城市的夜晚正在进行的就是一场最为恶劣的罪行,而且并没有人可以管制,因为黑衣人来自钟塔下,是城主的命令。

城主的规定不可以违反,当一项犯罪行为被写进法律,并且被众人遵守,这是多么荒诞又可怕。而在这里,却真实的上演着……

思绪突兀的断开,我缓缓回头,看到两个黑衣人站在我身后。

“城主想见你,客人。”黑衣人说,他的声音,跟这里其他居民一般轻,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其他的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他们俩并没有像对待这里的居民一般粗暴的对待我,但我毫不怀疑,只要我跑路他们就会动粗了,因为他们手里拿着电击枪。

我没有坐上面包车,而是跟着黑衣人来到钟塔。走上旋转楼梯,我见识到了他们是如何维持着这座城市的秩序,可我不再觉得这是一座城市。

这是集中营。

被抓来的人从面包车上下来,他们被单独关进一个个白色房间。黑衣人领着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我听见从两边房间里传来不似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凄厉哭嚎。那声音如利刃割进我的耳膜,我紧紧的捂住双耳,那一瞬间我觉得有血液从指缝一股一股流了出来。

我已经路过了十八层地狱,一条走廊竟然还未到头。

“……你们在对他们做什么?”

直到开口说话,我才发现我在哭。

黑衣人停顿了很久,才开口,“他们犯错了,要矫正行为。”声音还是那般轻,轻飘飘的。我终于意识到那些怪异的感觉是什么。

是恐惧。

更荒谬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此恐惧的活着。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城市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们不敢做出改变,只敢按照程序行走,一个扫地机工作一百年他也只是扫地机,不会给你做出满汉全席。

走廊尽头,我总算看到了那个城主。

“……”我有一千个为什么,一万句cnm,但是我此时此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的伙伴们很喜欢这里。”城主说。

“……放你妈的狗屁。”我咬牙。

城主很镇定,甚至笑了。难以置信,在这种环境下还可以笑的出来。

他带我参观了他所谓的矫正方法,具体过程我无法叙述,我也不忍写下,事实上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我仿佛置身深海,耳边朦胧不堪。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从生物学上说这是大脑对自身的保护,而我却深深地知道,这是我直面地狱的后果。

“这座城市不会长久的。”我对城主说。

城主只是笑,那个泰然自若的样子令人作呕,“永幸是不会消失的。”

我跟被矫正后的人们一起离开钟塔。居民们呆滞的回到住所,他们不吭声,不流泪,不反抗,甚至不存疑。这不是他们经历的第一次“行为矫正”,我如此痛心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们的哀嚎里除了吼叫没有其他,我没有在他们任何一句里听到“爸爸”或者“妈妈”等词语。

因为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在永幸里,违反了规定就会被“矫正行为”是理所当然。

我连夜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被精心设计的幻象一般的城市,这是吃人的怪物,他把人类那些恶毒与美好一并吞噬,吐出来的只是失去灵魂的傀儡,这座城控制着这些傀儡,奴隶,精心包装自己,维持着永远幸福的谎言。

穿过那日益扩大的沙漠,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3.

我是一个旅行者,在永幸的经历让我备受打击,但是修养生息之后,又踏上了旅途。

我尽量不去回想那段在永幸的日子,虽然我的梦里总是充斥着那些尖叫。我由衷的觉得庆幸,我生活在一个虽然有诸多缺点,但也有可取之处的地方。

我如此热爱那个地方,这是故乡,是家,是支撑我的根。

人不也是如此?人是会犯错的,无数个伟大的事件与美好都是在一次次错误中洗练,最后绽放。

揠苗助长只会让苗死去,多么简单的道理。正如我所说,一个不会改变进步的城市,一个被人为静止的城市,没过多少年,就从地图上消失了,被日益扩大的沙漠彻底吞噬,听说,永幸的居民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全都死在了那片废墟。

一年又一年,我踏遍很多很多土地,见到很多很多城市,他们有的贫瘠,有的富裕,有的奇妙,也有的荒谬。我记录着,记录着,当满满一本笔记本写到最后一页时,我知道我该回家了。

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城市。

但是,有什么却在改变。街上少了喧闹,人们都急匆匆的行走。路边飘着传单,仅仅只是看一眼,我就觉得恐惧扼住了喉咙。

永幸行为矫正。

不,这不可能。永幸已经覆灭了,已经不存在了。

我疯了一般,追寻着传单所指的方向,城市的中心,一座钟塔正在建成。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翻看地图。

这座城市,在前段时间改了名字。

我所在的地方,正是永幸。

混沌之中,有什么人架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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